那天去银行办事儿,发现新来了个年轻的男孩子,会说英文又会说国语。在理财的时候,我很喜欢用自己的母语来交流,于是决定找他办事。

他很热情,也挺仔细,还非常健谈,恍惚间, 我老觉得他说话的样子在哪里见过。要走时候,他也疑惑地看着我问:“我是不是认识你?”

有些淡化的记忆,在他的问寻下,就那么复苏了

那是7、8年前,我接儿子放学的路上,经常看到一个十四、五岁的小男孩,他坐在一座陈旧的小木屋前,托着腮,很抑郁的模样。他家门前没有花园,全是割也割不尽的杂草,杂草也开了花儿,黄的,紫的,蓝的,很倔强地迎着阳光。看见我们过来,他和儿子打了个招呼。我们因为路上的偶遇而认识了他的父母。那是两个很实在的人,他们没有买车,却先买了房子,他们的观点,就是要先有个家,让孩子有个固定的安身之所。但是,他们并没有找到相对稳定的专业工作。

有一天,下着小雨,那孩子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,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。他那种目光让我这个路人都有点心疼。于是我们停下,我问他为什么不进屋里,同时赞扬他爸爸妈妈这么有眼光早早买了房子等等。他抹着额上雨水,看着我,突然哽咽,我惊讶地还没有回过神来,就听到他对我说:“ 我爸爸为了供房子,每天杀一千头猪(这是孩子当时的原话),妈妈在衣厂上班,被人欺负,还要记件,他们每天回来都很累、很生气……”

我已经忘记了他后来还说了什么,我只记得他的心里有很大的压力,十四、五岁的他,已经懂事了,很心疼父母,我相信,这是他拥有今天成功的动力。

我们认出了对方,很开心,他马上想到了我的儿子怎么样,看来,他也记得我们。

问起了他的父母,他的眼神充满了自信和满足。“他们都找到比较安逸的工作了,我爸爸杀了3年猪后,读了个证书,做电工,现在自己开公司了。妈妈后来通过父亲朋友介绍,也找到了个比衣厂强10倍的工作。头3年,我们是最苦的。” 说到这里,他有点脸红,大概想起小时候在我面前哭过。

我又问他怎么找到这么好的工作。他缓缓舒了一口气说:“努力加运气呗。”

他读的是西安大略金融专业。他告诉我,父母的不容易,让他从小立志要做个有出息的人,他学习非常认真,每一门都考A, 就这样拼命,还是没有读到他最想读的工程方面的专业,竞争太激烈。于是他退而求其次,选择了金融。谁知道毕业后,也不容易找工,而他不忍心再让父母养他,所以去了很偏远的一家银行分行,工作很上心,深得大家信赖,唯一让他不安的,是周末才能回家看父母。可是,就因为他有了这一年可贵的经验,他就有机会拿到了今天的这个职位,而他们的同学,有一半还在打散工或是让父母养着。

我真的很为他的成功和好运气而高兴,我相信,他也一定很感激他童年的那些经历和感受。

我们这些第一代移民,工作学习供房子,样样都要靠自己,不可能像国内的父母那样,把孩子当小太阳哄着。孩子看到我们的辛苦,居然懂得了一些我们无法用语言教会他们的东西。我接触过的大多数移民家庭,孩子都很懂事,非常理解和体谅父母,而且也有上进心,他们好像知道,他们长大了,不可能象国内的富二代那样有家庭可以依靠。他们不仅没有父母的依靠,他们甚至可能成为父母未来的依靠,所以,他们知道自己必须要自强。

这个男孩子就是个成功的例子,在他的眼里,没有国内同年龄孩子的骄娇二气,却有一种特别的自信,这是他曾历经过的坎坷给予他的特殊财富。他的眼里和心里,充满了一种爱,一种对父母的爱,对生活和对工作的热情。他经常要在周末加班,却没有什么抱怨,我开玩笑说,你将来会升上去的,他居然脸红了好一阵。他让我看到了一种单纯,一种这里长大的孩子身上特有的单纯。也许,他的才能加上这种单纯,给了用人单位录用他的一个理由。

作为移民,我们的孩子,大多都要在这里读书工作,他们的未来,也是我们的未来,如果孩子能在这块土地上健康快乐地成长,能在这块土地上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生存之所,我们饱受移民初期之苦的心,就得到了最好的回报了。